从上海到广州，从执业律师到全职公益人，从热爱家园到手心咖啡，曲栋在“让人生更有意义”上持续在探索，希望用创新公益培养有生活、懂生活、能去创造生活的残障青年。

从“热爱家园”到“手心咖啡”

曲栋的公益探索始于2000年，在“情怀的感召”下与伙伴在上海发起“热爱家园”（全称：上海热爱家园青年社区志愿者协会），提供法律、环保、教育等志愿者服务，作为对社会公平的补充。曲栋在工作与志愿服务的过程中经历了中国公益领域风生水起的十年——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社会矛盾也逐一凸显。快速的经济发展带来社会问题和环境问题：空气污染、城乡差距、城市务工人员的劳动权益无法得到保障……政府和市场作为我们熟知的“第一部门”和“第二部门”意识到了形式的严峻，公益领域在第一部门和第二部门的联合推动下在二十一世纪最初的十年间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2009年，适逢政府和市场大力推动平台型公益机构的发展，曲栋离开上海来到广州，开始了新的探索和研究。在广州市恭明社会组织发展中心，曲栋协助孵化了许多草根社会组织，为它们的发展提供支持，这促使了广东，乃至全国地区的公益加速发展。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思考着政府与企业的平衡，思考着“公民社会”作为一种西方思潮在中国社会的“水土不服”，感觉到一种理论与实践之间的“脱离感”。他逐渐意识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不在书本里，而应当去实践中找寻。

2018年底，曲栋毅然投身残障领域，与同伴联合发起广州市合木残障公益创新中心（以下简称“合木”）。“进入残障领域是人生很大的转变。”曲栋谈到。与孵化、支持草根社会组织发展不同，“实务就是具体地跟一些弱势群体打交道，然后具体地去做事情，解决一些具体的问题”。从理论走向实践，从高屋建瓴指导草根社会组织发展，走向亲力亲为、白手起家，曲栋形容创立合木和组织发展的过程中极其考验个人能力、对残障公益的理解和组织资源能力。

当前，曲栋主要负责手心咖啡战略相关事务。手心咖啡项目以兴趣、意义为导向，吸引了愈来愈多年轻人群关注。“新公益状态以年轻人为主体，”曲栋提到，“公益具有前沿性，小众且有挑战。别人不理解、面临压力是公益人必然经历的过程，同时这些也带来创造性的东西：对人的磨练，改变自己的机遇。公益不能保证一定会带来什么。“

曲栋与手心咖啡

合木：公益和商业的融合是新的道路

2020年，曲栋创办社会企业手心咖啡，从公益人到创业人，曲栋的实践仍然聚焦在残障领域，甚至更专注于残障青年就业这一议题。现代公益的立足点是什么？未来发展的方向在哪里？而又该如何发展？曲栋的思考伴随着合木的发展不断深入。两年后的今天，曲栋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我自己的理解就是创新。公益组织的发展应该尝试去打破原有的、原来的、条条框框的认知理解和运作方式，不断地展现出新的生命力、新的活力”。曲栋指出，公益领域当前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国家战略从社会建设转变到共同富裕，制定强制性规范，注重公平。在此之下，公益底层逻辑、基础、形态发生改变，公益组织需要应对新的变化。

共同富裕理念 [1]

曲栋在实践中提出公益的三种模式，他称之为公益的“1.0”，“2.0”和“3.0”。公益1.0阶段是以“小而美”为特征，每个组织在自身所关注的议题领域内想方设法解决问题；公益2.0阶段出现了头部组织的规模化发展，如南都公益基金会。而公益的3.0阶段，则意味着公益与商业的融合，意味着打破传统公益和商业的隔膜，以商业逻辑实现公益目标。曲栋认为，传统的公益模式更注重社会影响力而非项目的成本支出，缺乏产品概念，因此难以自我造血。与之相反，通过建构有效的生产、服务系统，计算成本收益，商业模式能够长期稳定运营。而长期、稳定的运营和自我造血的能力正是公益在形势瞬息万变的当下所需要的关键能力。在公益3.0模式下，慈善组织、社区企业、企业协同运作，核心为公益，运作模式出现各种可能性。

公益3.0时代的发展路径 [2]

曲栋特别提到了S2B2C的互联网商业模式。超越“从企业到消费者（B2C）”的传统商业模式，S2B2C提出更为标准化、更具规模化的的供应链体系，即由大供应商（S）整合资源为散落在行业中的小型企业（B）提供技术、数据等多方位、立体化的赋能，再由这类中小型企业（B）向根据顾客（C）的需求提供服务。“我们在残障就业领域中，正在用这种模式去解决问题，如何支持更多的残障的小伙伴进入到创业的和或者是自主服务性工作中去”，曲栋介绍道。残障就业的一大困难在于缺乏合格的、适合残障人士的职业培训。合木在这个模式中充当了“大供应商”（S）的角色，通过多年积累的经验，合木为残障人士提供职业培训，整合资源辅助残障人士就业、创业，鼓励残障人士自行设立企业（B），加入市场经济，为客户提供服务。“合木在做的不是传统公益，非慈善性质，非权利导向，”曲栋提到，“我们在做的事核心标签是对弱势群体赋能支持，注重创新。”

合木当前已成功在残障支持与发展领域建立品牌，“合木有学”、“手心咖啡计划”、“买时间正念按摩”、“别装UNFOLD”等项目，在广州及全国其他城市带来积极影响。其中，“手心咖啡计划”印证了S2BSC模式的可行性。项目起源于“72行体验活动”，项目团队邀请视障人士参与体验不同职业，启发视障人士寻找自己感兴趣的行当。期间，有视障小伙伴告诉曲栋ta想成为一名咖啡师。团队立即着手准备针对视障人士的培训课程，讨论、筹备、很快开始招生。手心咖啡的初期培训费99元，一小时内就被抢购完毕，供不应求。团队看到市场的需求，在培训的基础上进一步协助视障人士申请职业咖啡师的考核，甚至取得职业咖啡师证书……团队在精益创业的思想下不断地尝试、不断地调整，最终达到了现在的效果。

“合木有学”项目介绍中提到“我们想培养残障青年成为一个有生活、懂生活、能去创造生活的人”，充分尊重残障青年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实际需要，以更加贴合所想的态度获得全国各地残障青年的感同身受。笔者曾在北京线下企业开放日活动中见过合木有学的学员，他们能够与初次见面的外企职员自信交谈，分享自己的兴趣与日常，清晰传达自己的职业需求并从参与企业开放日的志愿者身上获得理想岗位的实用信息。外企志愿者直言：学员们传递传来的积极面貌和自信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人类历史上对残障群体最友好的时代

身为残障领域的实践者，曲栋认为“当前进入了人类历史上对残障群体最友好的时代”。

相比起过去的结构性歧视，暨残障群体被贴上负面标签、无法享有平等的受教育、工作、生活参与的机会，互联网快速发展时代，智能化不断发展，无障碍环境、信息无障碍等建设愈加完善，人们可以通过网络或智能化设备了解各类信息，获得更多发展机会。

随着残障群体不断被看见，一个个如“手心咖啡”的实践形态呈现在公众视野，宏观层面的政策亦增加。2022年4月8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促进残疾人就业三年行动方案（2022－2024年）》（以下简称《行动方案》），对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加快推进残疾人就业工作，实现“十四五”时期残疾人较为充分较高质量的就业目标作出部署。《行动方案》提出，以有就业需求和就业条件的城乡未就业残疾人为主要对象，更好发挥政府促进就业的作用，进一步落实残疾人就业创业扶持政策，加大残疾人职业技能培训力度，不断提升残疾人就业服务质量和效益，稳定和扩大残疾人就业岗位。2022－2024年共实现全国城乡新增残疾人就业100万人，残疾人就业创业能力持续提升，残疾人就业权益得到更好保障，推动形成理解、关心、支持残疾人就业创业的良好社会环境。“政府的政策为相关组织提供了大方向，具体行动以各类组织的特色而定，”曲栋分享，“不过当前的资源合作有限。”

无论宏观环境发展到哪个程度，对残障的理解始终关乎着各类行动的目标与效果。在曲栋看来，当前残障群体发展与机会均等主要限制在人们的观念，误解、歧视根深蒂固。

“人的观念可以改变，但不是靠说教，而是生活中实实在在的状态。”

正在讲解“手心咖啡”项目的曲栋老师

曲栋认为，手心咖啡的实践，是让残障群体的能力被公众看到，“原来他们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们可以成为合格的咖啡师，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相比单纯倡导联合国《残疾人权利公约》、宣传“机会均等”等形式，群体状态的客观呈现更能够让人理解何谓残障群体就业，进而能够通过个人的关系网络影响到更多人群，促成社会环境的正向变化。

人生的目的在生命成长

关于职业发展与生命历程，每一个人的追求各有差异，公益从业者的经历似乎有着充沛情感。作为为数不多的兼具执业律师、学术研究者、社会组织发起人等角色的公益人，曲栋经历了数次人生转折，也拥有了与众不同的感受和视野。

从律师到全职公益人，期间的转变有人或许不解，但在在曲栋眼中，“人生的目的在生命成长。”早期在上海主业是律师，闲暇参与热爱家园的志愿服务，在看到的艰苦沉重生活中，曲栋会感到愤怒、愁苦，在自身的社会情怀中看到实际的社会问题与需求，但很难短期内解决和得到发展，他用“公益丰富了人生价值”来归纳。其后参与平台型机构推动发展，在一线残障领域实践，他认为自己某种程度上是“悲壮”，心怀宏大叙事，偏理想型，这阶段的感受是“（公益）让人生更有意义”。当前，曲栋对自己人生的想象更加清晰、简单，追求的并非金钱、并非名声，而是提升生命的境界，是一种“开悟了然”的状态：“做公益时，用一种很积极、乐观的心态，让残障伙伴看到希望：公益可以带来正向感染力的东西。”

2022年秋，一位全职视障公益人描述“曲栋用他的个人影响力带活了合木整个社群”。笔者认为，或许，曲栋的影响在于，给公益领域带来了新的思考和参考模型，培育出一群“乐哈哈做公益”的青年伙伴，让残障青年的可能性被看到。

访谈人：孙艳、陈茜

撰稿人：孙艳、陈茜

照片均由曲栋本人提供

[1] [2] 更多关于公益3.0模式的分享，可参考文章：《睿思微课 | 曲栋：公益3.0之传统项目模式的弊端与突破》: